妖潮退去之后，人族中原好像安静了许多。</p>
但所有人都知道，这只不过是曾经的汹涌浪涛转变成了激汹暗流罢了。</p>
人族边疆的军队全都退了回来，除了少部分留守王都之外，其他都散于中原各地，与当地征集的常驻兵营融合在了一起，各地百姓耕作一切军事化管理。</p>
一开始百姓还不明白什么情况。</p>
官员虽然都愿意服从朝廷命令，但终究还是有些许几个心弦散漫的人，对这等禁令并没有那么上心。</p>
直到有一天，某个官员一家十几口全都死于非命。</p>
与他们尸体摆在一起的，是一只长相凶恶的大妖。</p>
从此以后，中原各地风声鹤唳，再也没有人敢不把禁令当回事。</p>
随后就是统一耕作，统一回家，任何事情都是大规模百姓与军队结伴而行。</p>
烧田的事情经常发生。</p>
一年的耕作，就这么轻易地付之一炬。</p>
毁屋的情况也有。</p>
时常有人一夜之间无家可归。</p>
但人族也不是任打任骂，每次都会有相应的妖王和大妖付出代价。</p>
一时间。</p>
整片中原杀得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。</p>
双方都有些焦头烂额。</p>
人族觉得防无可防，人员的安全还能靠结伴而减少，可田地那么广袤，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？</p>
也就是前几年经济发展好的过分，各家各户都有不少存粮，各地粮库也能免费补贴，但如果一直这么消耗下去，迟早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。</p>
而且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防御，随着官员一个个死掉，畏惧当官的情绪也悄然蔓延，也就是现在民心士气还算旺盛，总是不缺身先士卒的官吏。</p>
但时间久了，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什么乱子。</p>
妖族那边更是烦躁，人族对户籍卡得太严了，但凡是关键地方出入，都需要身份凭证，而且还要在手指上扎一滴鲜血滴在特质的石盘上，来验证是不是妖血。</p>
以他们的化形能力，潜入人族聚居地很容易，但想进入关键地方却难如登天。</p>
即便是杀了普通人，也会被当地的军队悍不畏死地追杀。</p>
太难了！</p>
但他们还是没有放弃，反而越来越凶残。</p>
不为别的，就是因为他们实力够呛，中原的确到处都配备了军队，甚至一直在训练民兵。</p>
可人族兵人境的数量也就那么一点，而且他们在明处，自己在暗处，即便搞了事情被围剿，也很难出现对面有兵人境的情况。</p>
这样一来，即便被逮住，其实也不用付太大的代价。</p>
受伤率很高。</p>
但死亡率几乎不怎么有。</p>
这也让他们坚信，只要坚持下去，人族中原必定倾塌。</p>
只是这个时间有些长。</p>
而这段时间，他们要放弃大妖和妖王在族中一切优厚待遇，在这里勤勤恳恳地当过街老鼠。</p>
不过为了妖仙体质，一切都是值得的。</p>
……</p>
王都。</p>
“他奶奶的！”</p>
嬴无忌回家以后，骂骂咧咧地躺在了床上。</p>
血气亏空的感觉，让他头晕目眩。</p>
凰女面色苍白，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，委顿在床榻上。</p>
就在刚才。</p>
两人刚刚跟那至强三圣干了一仗。</p>
不出意外，又燃血了。</p>
这三个老杂毛，是打定主意要死磕了。</p>
但凡逮到重要人物外出，就一定会三只老杂毛一起出现，联手围杀。</p>
自己就跟警卫员一样。</p>
立刻施展咫尺天涯赶到。</p>
紧接着就是一波搏命，二对三，肯定会落于下风，但不可能有生命危险。</p>
往往就是两败俱伤，然后各回各家，然后三个老杂毛养伤养好了，就周而复始。</p>
很明显。</p>
他们吃定了自己的消耗会更加恐怖。</p>
事实情况也确实如此。</p>
嬴无忌感受着这让人窒息的空乏感，感觉比在青楼呆七天七夜都累，青楼呆七天七夜，最多就感觉自己腰子被嘎了，现在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全都被嘎了，浑身上下除了这副躯壳，什么都不剩了。</p>
凰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，神凰羽衣都黯淡了许多。</p>
“无忌！你……”</p>
花朝飞快放下手中画笔，端着温水毛巾和药箱，飞快迎了上来。</p>
飞快给两个人各自喂了一颗补充元气的丹药，便开始给嬴无忌清理伤口，血呼啦的实在恐怖，清理着清理着，眼眶都有些红了。</p>
她轻叹道：“无忌，能不能不要再透支寿元了？”</p>
嬴无忌勉强摆了摆手：“那指定不能，这些妖族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，却依旧这么疯狂搞事，不就是为了击溃我们军心民心么？若我这个人族扛把子都缩着头不敢出面，那下面军队还能好？</p>
你们氪命。</p>
我就陪着他们氪命。</p>
这次本来就是消耗战，谁不敢耗谁就输。</p>
何况，宗室子弟不是还天天给我献血么？</p>
够消耗了！”</p>
花朝：“……”</p>
够不够消耗她还不知道么？</p>
她现在轮回之术已经到达了瓶颈，再朝前进一步，就能突破悟神境，她最敏感的感知就是寿元，嬴无忌这么不节制地氪命，现在所剩寿元可能二十年都不到了。</p>
嬴无忌扯着嘴角笑着：“你这是什么表情？是嫌我受伤太重了啊？那三个老杂毛也没轻到哪里去，我圣品灵胎颛顼帝躯也不是吃素的，除了那头魔蛟，另外两个都不敢跟我肉搏。”</p>
“我问的是这个么？”</p>
花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，便不再多问，静静地给嬴无忌处理着伤口，轻声道：“再拖一段时间，我的轮回之术就能成了！”</p>
“嗯！”</p>
嬴无忌点了点头。</p>
凰女目光凝重：“还要多久？我们拖不了太长时间的！你领悟的轮回之术，真的只有你说的效果？若是能够寿元无尽，无忌他就真的能毫无顾虑地跟那三个老杂毛死战了。”</p>
“几个月吧！”</p>
花朝沉吟片刻道：“领悟出来的神通自然各有不同，但应该跟我预料的大差不差。”</p>
凰女沉默了一会儿，轻叹一口气，站起身道：“你能尽力就好！我先回鲲鹏里面养伤了。”</p>
“等等！”</p>
嬴无忌叫住了她。</p>
凰女转过头来，疑惑道：“怎么了？”</p>
嬴无忌笑道：“我必能入圣成祖，莫要担心！”</p>
凰女恍惚了一阵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：“放心！我信你！”</p>
说罢。</p>
周身的空间一阵扭曲，便直接消失在了空气中。</p>
花朝轻叹一声：“她好像……并不是特别相信我们！”</p>
“她已经做得很好了！”</p>
嬴无忌摇头笑了笑，自从那红屁股猴挑拨离间之后，凰女就时常会恍惚，即便他跟她讲述了自己跟花朝的真实意图，也没有完全让她相信。</p>
但即便这样。</p>
她干架的时候也没有划水。</p>
伤势一点都不比自己轻。</p>
妖族对规则掌控达到一定程度之后，就会拥有强行剥离规则的能力，就是因为他们天生地养。</p>
剥离规则，并不会让他们减寿，但会让他们跟规则的亲和度降低，太过频繁甚至会被规则排斥。</p>
尤其是对凰女这种从规则中诞生的生灵，强行搞这些就跟要她命一样。</p>
但她依旧没说过什么怨言。</p>
花朝有些不解：“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呢？”</p>
“这没办法啊！除非把心掏给她看。”</p>
嬴无忌笑着摇了摇头：“主要是主动权完全在我们这边，从外人的角度来看，我们的确有弃王道，成霸业的可能。虽然你跟她说了，但她没办法判断真假。万一我真选择了长生霸业，她岂不是输得裤衩都没有了？”</p>
花朝幽幽叹息：“可你这样的人，怎么会呢？”</p>
嬴无忌有些感慨：“其实这种情况，跟当初我跟父王很像，即便我们翁婿俩，也免不了一些猜忌和博弈，并不是说结果是好的，这些东西就不存在了。</p>
何况，我们是人族，她是妖族。</p>
人族中想要一家独霸的人不少。</p>
而她追求的，是万族共享的新秩序。</p>
现在人族处于劣势，她就是一直都在付出的那一刻。</p>
万一最后我们选择背弃，那她可真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</p>
“好吧！”</p>
花朝轻叹：“那你呢？真就甘心凭空消耗自己的寿元？”</p>
嬴无忌笑道：“怎么算是耗呢？我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祖境大劫了，等你！”</p>
“嗯！”</p>
花朝深吸一口气，重重地点了点头。</p>
祖境大劫！</p>
这是他们二人去拜访完白玄之后，嬴无忌隐隐感觉到的东西。</p>
这个祖境大劫，并不是传说中玄乎其玄的雷劫。</p>
而是一个以规则书写秩序的机会。</p>
就好像当年的帝颛顼，便是把血脉规则亲手书写进了秩序当中，随后血脉规则就主宰了人族疆域数千年。</p>
积极效果肯定是有的。</p>
部落越旺盛，分配的族运就越强，部落领袖就越强，所有部落领袖的目的，便都是让部落兴旺起来。</p>
正反馈很强。</p>
一段时间内，人族的整体实力飞速飙涨，若不是妖族那边有规则之水泄漏，就绝对不是人族的对手。</p>
只是后来，王朝建立之后，血脉规则养出来的贵族，反而成了族群的桎梏，也就让血脉规则越来越弱，最终随着牧野碑的崩坏，彻底失去了在族运中的主导地位。</p>
而祖境大劫，就是书写新秩序的机会。</p>
但这机会也是劫。</p>
因为书写出来的新规则，本身必须具备完整性，如果自身逻辑就有很大的冲突，那这秩序就会自行崩坏，甚至不能拥有像血脉规则一样接受现世检验的机会。</p>
若是崩毁，则终身不能入祖境，圣人之路也很可能随之崩坏。</p>
不过花朝对嬴无忌很有信心，或者说对自己两人很有信心。</p>
可是。</p>
现在情况实在太过紧迫了。</p>
妖族给的压力无比恐怖，再这么强行耗下去，嬴无忌可能连祖境大劫都扛不到。</p>
……</p>
“继续！”</p>
自从上次一别。</p>
赤尻马猴神情一天比一天凶戾，今天他脸上被含光剑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，看起来愈发狰狞可怖。</p>
跟嬴无忌交手的这几战，他打得实在憋屈。</p>
之前他还震惊，为什么嬴无忌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连斩四圣。</p>
现在他明白了。</p>
圣品灵胎的颛顼帝躯，足以让嬴无忌的体魄比起最为凶猛的妖族。</p>
哪怕他既没有真正入圣，也没有妖族天生地养的先天优势，也能够靠着燃血，跟三个至强妖圣交手，甚至有时还能略胜一筹。</p>
以三对二，居然在嬴无忌和凰女手下连连吃亏。</p>
而那只黄毛鸟，简直就是油盐不进，明明已经将利弊给她陈述了，却还是卯足了劲帮助人族跟自己妖干仗。</p>
脑子有毛病吧！</p>
赤尻马猴咬着牙道：“继续！这个嬴无忌没有太多命能够透支，他们民间也迟早扛不住。你们两个，别管什么规则排斥，以我们三个的实力，就算因为规则排斥修为变弱，也依然是妖族的至强三圣，打垮人族之后，最大的好处就在我们这！”</p>
金翅大鹏和覆海魔蛟对视了一眼，规则排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，他们甚至感觉施展本命妖法都没有那么顺手了。</p>
不过他们还是点了点头，因为赤尻马猴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。</p>
耗死嬴无忌，拖下去，就能赢！</p>
甚至耗死嬴无忌之后都不用拖。</p>
少了这么一个至强者，人族出现下一个有突破祖境潜力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。</p>
凰女会护佑人族到那个时候么？</p>
或者说她有能力护佑人族到那个时候么？</p>
耗！</p>
给我耗！</p>
三位妖圣向来都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，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，自己竟会有一天要靠耗命来对付别人，而且是三圣联手消耗。</p>
这对于他们来说，不可不说是耻辱。</p>
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。</p>
好在……</p>
一切都是利好的。</p>
赤尻马猴见他们两个点头，这才神色稍缓，正准备盘腿坐下养伤的时候，却感应到有妖王申请进入结界。</p>
他有些不悦，不过还是允许了妖王的进入。</p>
“猴尊者！”</p>
来者是遁地鼠王，虽然个体实力在妖王之中只算中游，却尤其擅长暗杀，乃是这次行动的中流砥柱，刺杀人族高官的业务量，在所有妖王大妖当中排行前三甲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