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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幕

1.永安殿

沈容安陪萧宏对弈。

执金吾守在永安殿内外,保护萧宏安危。

沈容安:“官家棋艺精妙绝伦,也不让妾几子,害妾又输一局。”

萧宏(指背抚过沈安容的眉眼):“谁让容娘每每输掉之后,神态娇嗔,颇惹朕心怜,朕欲多瞧几眼。”

沈容安:“官家竟会打趣妾。”

突然,执金吾疾步入内。

执金吾:“官家,高公公有急事求见。”

萧宏:“高柔?他能有甚么急事。”

沈容安:“高公公陪伴官家十余载,惯会揣摩官家心思,明知官家不喜对弈时被旁人打扰,仍执意求见官家,想来确实有要事相告。”

萧宏:“容娘总是此般大度。”

萧宏:“也罢。朕便听一听他的要事急事。”

执金吾:“是。”

沈容安:“高公公与官家商议政事,妾先行——”

萧宏:“容娘莫急着告退。”

高柔随执金吾行至萧宏面前。

高柔:“官家万福,沈淑妃金安。”

萧宏:“闲话少说,直言因何事而来。”

高柔:“禀官家,奴奉官家口谕将元日之礼送至女郎面前。”

萧宏:“嗯,玉央可属意?”

高柔:“兴许随大将军习剑的缘故,无论是广袖翩翻的裙裳,还是小巧若莲的鞋履,女郎皆不大属意。”

萧宏:“习剑?她一女儿家习剑作甚?变成夜叉娘子何人敢迎娶?”

沈容安:“女郎如今是大将军义女,想来大将军欲让女郎长成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。”

萧宏:“堂堂公主,纵使不嫁与高门贵族,也不该抛头露面,征战沙场。成何体统!”

高柔:“官家息怒。”

沈容安:“官家息怒——”

沈容安:“不如妾请皇后娘娘出面,劝劝女郎?”

沈容安:“皇后娘娘是女郎生母,女郎应当会顾忌皇后娘娘的意愿。”

萧宏:“唉……此事劳烦容娘。”

沈容安:“为官家分忧,是妾之幸。”

萧宏:“玉央被大将军养得骄纵,非是幸事。好在……她再不属意元日之礼,终究将其收下。”

高柔(欲言又止):“官家……官家恕罪……”

萧宏:“又有何罪?”

高柔:“奴……未能劝得女郎收下小巧若莲的鞋履。”

萧宏:“哦?繁复的裙裳尚能收下,鞋履反倒拒之门外?”

高柔:“禀官家,魏娘子言,女郎乃是天足,无法穿上官家赏赐的鞋履。”

萧宏:“天足——”

萧宏:“长门宫内伺候她的宫人死绝了嘛?竟能让一国公主长成天足!”

高柔:“官家息怒!官家息怒。”

萧宏:“哼。朕不下旨,你们便不知道主动去长门宫伺候公主。”

高柔趴跪在地。

沈容安:“官家息怒——官家不值当与两面三刀的小人置气。”

沈容安:“何况,长门宫内伺候女郎的宫女不归宦官管辖。”

萧宏:“容娘倒是淡然不惊。”

沈容安:“据妾所知,女子及笄之前,天足仍能缠改。”

萧宏:“哦?”

萧宏:“高柔,可有此事?”

高柔:“确有此事。然……奴,愧对官家厚望。”

高柔:“魏娘子欲给女郎缠足,偏紧要关头,大将军赶到,阻止魏娘子。”

萧宏:“大将军?”

高柔:“大将军恐吓女郎,道纠正天足需得折断足骨。女郎怕疼,故拒绝缠足。”

萧宏:“岂有此理!”

萧宏:“世间缠足女子何其多,难道她们不惧痛楚?怎得偏她特立独行?”

高柔:“官家息怒。”

沈容安:“官家息怒——”

沈容安:“想来大将军是心疼女郎,不忍女郎受苦。”

萧宏:“妇人之仁!”

沈容安:“倘若无回旋余地,玉央与齐国四公子的婚事,怕是要横生枝节。”

萧宏竭力克制怒火。

萧宏:“依你所见所闻,大将军当真厌恶缠足?”

高柔:“大将军杀意颇重,奴,奴太过惧怕,未敢仔细观察……”

沈容安:“想来大将军厌恶至极。”

萧宏猛然拍响棋盘。

棋子乱颤。

高柔瑟瑟发抖。

萧宏:“下去!”

高柔默不作声地退出。

2.南厢房

萧玉央端坐在铜镜前。

方四娘为萧玉央梳妆。

萧玉央:“是否太过隆重?”

方四娘:“怎会?”

方四娘:“上元佳节,女郎若不妆扮得漂亮多姿,仔细被敷粉裹腰的男子赛过去!”

萧玉央(忍俊不禁):“男子敷粉裹腰,岂不与张开尾屏求偶的越鸟肖似?”

方四娘:“可不是越鸟张屏!女郎真是字字珠玑。”

萧玉央:“我……无需赛过上元节其他公子女郎,只需……较九郎……更引小叔瞩目即可。”

方四娘:“九郎君往日里佩戴的簪冠数不胜数,系腰鞋履刀鞘皆隔月一换,估摸将军早已瞧腻烦。”

方四娘:“女郎则不同。女郎天生丽质,平日里不善拾掇,今日甫一妆扮,定能惊艳四座。”

萧玉央:“承方四娘吉言。”

3.平城街景

上元节晚。

灯月辉映,车水马龙,欢歌笑语。

秦艽拎各色吃食,萧玉央持一盏花灯,走在谢远川两侧。

萧玉央:“前面聚集有百十人。如此热闹,不知在干什么?”

秦艽:“你头一回逛上元节的街市,瞧啥都觉得稀奇。”

秦艽:“待过几年你便知道,诸如前方百十人聚集的盛况,不外乎文人书生对对子,平民百姓玩杂耍,无甚好期待的。”

萧玉央:“既是早已逛腻烦,何不待在府中苦练刀法。”

谢远川哑然失笑。

谢远川:“难得一起同游,前去瞧几眼热闹留作念想也是好的。”

萧玉央:“好——谢小叔体谅。”

秦艽:“嘁。”

4.魁星楼

萧玉央、谢远川、秦艽挤入人群。

秦艽:“果不出我所料——对对子。”

萧玉央:“完全照搬前人的对子,确实简单。”

谢远川:“仍有新颖之处——”

秦艽、萧玉央:“只许女子参与?!”

谢远川:“玉央不妨一试,权当考教你的课业。”

秦艽:“她自幼长在深闺,恐怕难以在大庭广众之下——”

萧玉央:“你不能,不代表我不能。”

秦艽:“我分明是在说你——”

萧玉央:“小叔且静候玉央夺魁。”

秦艽:“诶!”

谢远川:“好。”

萧玉央缓步上台。

司仪:“不知女郎姓氏?”

萧玉央:“……谢,行二。”

司仪:“谢二娘请入座。”

司仪面前已经坐有十一位女子,有白纱幕离遮面者,亦有坦荡露出容颜者。

萧玉央在最右边落座。

司仪:“人齐,开场——”

司仪敲响铜锣。

司仪:“第一场——对下联——”

司仪:“凤落梧桐梧落凤。”

萧姌(白纱遮面):“珠联璧合璧联珠。”

司仪递给萧姌一朵簪花。

萧玉央(内心):原来无甚规矩,谁先道出下联,谁便能够得一朵簪花。

司仪:“松叶竹叶叶叶翠。”

萧玉央:“秋——”

沈玉姬(肖似沈容安)嗓音嘹亮,盖过萧玉央:“秋声雁声声声寒。”

司仪递给沈玉姬一朵簪花。

萧玉央神情不甘。

司仪:“高高下下树,叮叮咚咚泉。”

萧玉央:“重重叠叠山,曲曲环环路。”

司仪递给萧玉央一朵簪花。

萧玉央(内心):幸好愈往后对子愈长,方叫我夺得先声。

少顷,十二位女子离去四位。

司仪:“恭喜八位娘子入闱。”

司仪:“第二场,请八位娘子对出上联。”

司仪:“痴声痴色痴梦痴情,几辈痴情。”

萧姌:“佳山佳水佳风佳月,千秋佳境。”

司仪递给萧姌一朵簪花。

萧玉央望向最左侧座椅上的萧姌。

萧玉央(内心):这位娘子的声音好生耳熟。

司仪:“晴晴雨雨,时时好好奇奇。”

萧玉央:“水水——”

沈玉姬声音嘹亮,盖过萧玉央:“水水山山,处处明明秀秀。”

司仪递给沈玉姬一朵簪花。

萧玉央神情不甘。

台下。

秦艽恨铁不成钢:“唉!大声说啊!大声——”

台上。

司仪:“接下来只剩两道下联,诸位娘子需得认真对待咯。”

司仪:“望水,水乃清。”

萧玉央:“看山,山已峻。”

司仪递给萧玉央一朵簪花。

萧玉央略微放松。

少顷,八位女子离去四位。

司仪:“恭喜四位娘子入闱。”

司仪:“第三场,请四位娘子对出上联或者下联。”

司仪:“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。”

萧玉央倏然站起:“上联,绿绿红红处处莺莺燕燕。”

司仪递给萧玉央一朵簪花。

司仪:“即色即空,即心即佛。”

萧姌仪态端方地站起:“下联,亦诗亦酒,亦儒亦仙。”

司仪递给萧姌一朵簪花。

沈玉姬:“哼。”

四位女子离去两位,只余萧玉央与萧姌。

萧玉央望向萧姌(内心):她的声音好生熟悉,仿佛曾几何时——

司仪:“恭喜二位娘子入闱。”

萧玉央瞥到萧姌腰间的环佩,顿时愣怔,陷入回忆。

司仪:“最后一场,仅一则对子。谁先答出,谁是魁首。”

5.回忆

长门宫。

萧玉央(八岁)立在门内,审视门外的王琼琚与萧姌。

王琼琚:“囡囡……为娘无能……害你受苦……”

萧玉央不知所措。

萧姌(十二岁)上前三两步,环佩叮咚。

萧姌欲牵起萧玉央的双手:“玉央妹妹——”

萧玉央倒退一步,将双手藏在袖中:“不要碰!”

萧玉央:“……不好。”

王琼琚一把搂住萧玉央:“哪来得嚼舌根的贱人?胆敢非议公主!娘——”

宫女疾步到长门宫前:“皇后娘娘,官家驾临西宫。”

王琼琚:“……”

王琼琚(嗤笑):“早不去晚不去。”

王琼琚:“玉央莫怕,娘数日之后再与阿姌姐姐来探望你。”

萧阙:“玉央妹妹,再见之时唤我一声阿姊可好?”

王琼琚与萧姌在宫女的陪同下远去。

萧玉央(凝望):“阿……姊。”

是夜。

萧姌突生高热,未央宫乱作一团。

萧姌半昏半醒。

萧宏:“守好长门宫宫门,任何人不准探望。”

执金吾:“是!”

一晃便是四年,王琼琚与萧姌再未踏入长门宫一步。

6.魁星楼

司仪:“风定花犹落。”

萧姌:“鸟鸣山更幽。”

萧玉央(几不可闻):“阿姊……”

司仪递给萧姌一朵簪花。

司仪:“恭喜唐大娘,夺得魁首。”

司仪递给萧姌一锦盒:“此同心指环赠予唐大娘,祝唐大娘与心仪之人白首偕老。”

萧姌(嫣然一笑):“承司仪吉言。”

萧玉央目送萧姌和唐之邈远去,未留意到唐之邈与谢远川的相视一笑。

萧玉央(内心):不知是谁家公子得到了阿姊的青睐。

司仪:“谢二娘?谢二娘子……”

台下。

秦艽:“谢二娘!”

萧玉央蓦然回神,睨一眼秦艽。

萧玉央:“适才忆起些许旧事,望司仪海涵。”

司仪递给萧玉央一锦盒:“谢二娘折煞老夫咯。”

萧玉央:“我非魁首——”

司仪:“榜眼亦有赠礼。青赤黄白四枚玉刚卯,驱邪避疫,佑亲朋平安。”

萧玉央:“承司仪吉言。”

围观百姓陆续散去。

7.平城街景

萧玉央回到谢远川身旁,把赤色玉刚卯递给谢远川,青色玉刚卯递给秦艽。

秦艽:“我也有啊!”

萧玉央:“不想要还给我。”

秦艽:“送出去的礼泼出去的水!哪有要回之理?”

萧玉央:“我送的礼,当然由我做主。”

秦艽:“非也,非也。你既已将青玉刚卯送给我,它自然变成我的礼,和该由我做主。”

萧玉央、谢远川、秦艽渐行渐远。

萧玉央(内心):我这番顾左右而言他,只盼小叔未察觉刚才的魁首乃是北梁长公主。

8.南厢房

清晨。

萧玉央端坐在镜前梳妆。

方四娘敲门而入:“女郎——大将军命我为女郎梳妆。”

萧玉央:“今日有何正事?”

方四娘:“大将军欲携女郎与九郎君至悬空寺礼佛。”

萧玉央:“小叔信佛?”

方四娘:“大将军最不喜怪力乱神。”

萧玉央:“既然不喜,为何——”

方四娘:“将军言,战场杀戮戾气太重,需要阿上念经,以平息心中躁乱。”

谈话间,方四娘给萧玉央梳完妆。

方四娘:“将军已备好车马。”

萧玉央随方四娘行至将军府正门。

9.将军府

正门外。

谢远川和秦艽皆一袭素衣,骑在马背上。

萧玉央:“小叔。”

谢远川:“上车。”

萧玉央在方四娘的搀扶下踏上马车。

谢远川和秦艽策马先行。

驾马车的燕斥候挥鞭。

一行人朝平城南郊翠屏峰行去。

10.悬空寺北楼

支兰迦(十二岁)侧躺在地,抛玩铜钱,端的是潇洒率性。

支兰迦:“夫至虚无生者,盖是般若玄鉴之妙趣,有物……”

二师兄疾步到殿内。

二师兄:“支兰迦——速速拾掇厢房。再闲话磨蹭,仔细阿上把你赶至南楼!”

支兰迦瞬间收起铜钱。

鲤鱼打挺站定。

支兰迦:“二师兄稍安勿躁,我这便拾掇。”

支兰迦三五步凑到二师兄面前。

支兰迦:“二师兄,今日有贵客迎门?莫非是香火大户?”

二师兄:“休要妄言!仔细阿上罚你抄写经文。”

支兰迦:“是是是——”

二师兄疾步远去。

支兰迦再度抛玩铜钱。

支兰迦:“香火大户……哼,谢大将军……”

11.翠屏峰

谢远川、秦艽拎起缰绳:“吁——”

燕斥候停下马车。

萧玉央掀起车帘。

萧玉央(内心):此山便是翠屏峰。

谢远川与秦艽翻身下马。

燕斥候搀扶萧玉央步下马车。

谢远川、萧玉央、秦艽上山。

燕斥候守在翠屏峰山脚。

12.悬空寺

谢远川、萧玉央、秦艽走过长线桥,抵达悬空寺北楼。

法和方丈眉目清俊,神态温润,似已静候良久。

谢远川:“阿上。”

法和方丈:“阿弥陀佛。”

萧玉央和秦艽放缓呼吸,放轻步伐。

谢远川、萧玉央、秦艽跟随法和方丈入得五佛殿内。

13.五佛殿

谢远川双腿盘膝,坐在蒲团上,背朝萧玉央和秦艽。

法和方丈:“厢房已经备好,二位施主请稍候几许。”

萧玉央、秦艽:“谢过阿上。”

萧玉央和秦艽随大师兄离去。

殿内只余法和方丈与谢远川。

法和方丈双掌合十,双腿盘膝坐在谢远川面前。

法和方丈:“如是我闻:一时,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,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。尔时……”

14.北楼厢房

萧玉央翻阅佛经。

秦艽突然闯入:“寺里有位阿上,解签挺灵验的,要不要一起去抽一签?”

萧玉央:“佛门重地,乱跑不大好吧。”

秦艽:“嘁!将军每年赠送的香火钱都够他们好吃好喝到下辈子。”

秦艽:“捧我们都来不及,怎可能出言刁难?”

萧玉央脑海里闪过上元节夜,不知姓名的男子与萧姌同游之景。

萧玉央放下佛经。

萧玉央:“你不能让小叔知道。”

秦艽:“安心——此地我熟得很。”

15.北楼

萧玉央随秦艽一路行至北楼三教殿。

16.三教殿

光线昏暗。

支兰迦托腮假寐。

萧玉央和秦艽走到支兰迦面前。

支兰迦:“哈啊——先抽签,再算命。”

秦艽:“哪来的小沙弥?阿上呢?”

支兰迦:“阿上在庖厨给几位贵客备饭呢。”

秦艽:“阿上让你代他解签?”

萧玉央:“你解得签可准?”

支兰迦:“信则灵,不信则不灵,全凭贵客作主。”

秦艽:“嘁!糊弄人的说辞。”

萧玉央抽出一枚签文。

秦艽:“你不会真信他的混话吧?!”

萧玉央:“试一试。”

萧玉央把签文递给支兰迦。

秦艽满心怀疑,抽出一枚签文,递给支兰迦。

秦艽:“你最好解得准,否则爷把你的签文全烧掉!”

支兰迦:“啧啧啧——性情如此急躁,未防一步一陷阱,尽量不要上战场。”

秦艽:“你!你知道我欲问何事?!”

支兰迦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。

支兰迦:“诶?你年纪不大,竟然求得姻缘?”

秦艽顿时兴致盎然,伸长脖颈欲瞧清楚签文的内容。

支兰迦:“单论感情,尚且顺遂,相伴一生,直至一方逝去。”

秦艽:“你一直住在府里,何时遇到的心仪外男?难道是给大……叔求得?”

萧玉央:“何谓一方逝去?寓意可不大好。”

支兰迦:“你较这呆头鹅聪慧。不过嘛——佛曰,天机不可泄露。”

秦艽:“小秃子!借人骂人——”

秦艽拽起支兰迦的前襟。

支兰迦如泥鳅般从僧袍里逃脱,一溜烟离去。

秦艽:“诶!怎得说不过就跑——”

话未落,十八名黑衣蒙面刺客自殿内的阴影里缓步走出。

萧玉央和秦艽背靠背,被刺客围困。

秦艽:“小秃子!竟敢暗算爷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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